早年男女结婚不必到政府部门登记,但强调“明媒正娶”,有这个过程才算公认的合法夫妻。在那“男女授受不亲”的时代,要促成一桩婚姻,媒人是至关重要、必不可少的。没有“明媒”何来“正娶”?再说,让素不相识的男女谈婚论嫁,没有人从中牵线搭桥、斡旋撮合是断然不可的。在每一出婚姻喜剧中,媒人既是导演又是演员,非常重要。媒人的事业,关系人们“成家立业”的终身大事,关系繁衍生息,是甜蜜的事业,是永恒的事业!
于是,人们敬重媒人,给予许多美称——月老、红娘、冰人……人们把当媒人当作光彩的事。人们还把媒人看作每个成年人不可推卸的责任,翔安乡间就有这样的说法:这辈子若不作一次媒人,下辈子就会牵猪哥。
当媒人可不容易,不是人人都当得了的,要有相当的素质。首先要“胆大“,知道哪家想娶亲,即使素不相识,也敢大大方方地说:“大门开透透,媳妇自己到透透。”知道哪家有女嫁,即使“青头呣识面”,也能嘻嘻哈哈地说:“大门开献献,姻缘看现现。其次,是“心细”,要善于察言观色,投人所好,要深谙心理学和公关学并能灵活运用,解决实际问题,提高命中率、成功率;再次,要有能言善辩的三寸不烂之舌。在说媒初期,信口开河,八面玲珑,善于编造褒赞、炫耀、饵诱的“美丽的谎言”。在讨价还价阶段,能“抹壁双爿光”、“打圆场”——“只保入房,无保一世人”,最后还得有耐心,舍得跑腿磨嘴皮子,以“疲劳战”配合“攻心战”。所以人们说:“媒人脚‘骨力’,媒人嘴‘白贼’。
出色的媒人都有一手绝活,有的利用辩论引人往好处想:男方嫌女的年岁多,就说,“某大姐,无吃也欢喜”,“娶某大姐,富到死”。女方嫌男的年纪大,就说:“适头尪,愈看愈轻松。”有的巧施障眼法,蒙混过关。在旧时,男女是不能公开相亲对看的,只能偷偷地看,不能让对方知道。媒婆就利用这一点,巧妙安排男女对看。经常是媒婆事先让女方端坐厅中间,让男方从门缝往里瞧,只见女方羞答答地埋头侧脸,倒是眉清目秀、楚楚动人,觉得非常满意。再由男方远离门户,由女方靠边门缝往外瞧,只见男方方头大耳、身材壮实,也八九不离十地喜欢。媒婆趁着这个机会,对着门里门外的新人说:“你们都自己看了,今天三个人五个目,过后无长短脚话。”男方、女方都以为那媒人是在叮嘱各自“看清楚了,过后不能反悔”。谁知结婚时,男方发现妻子竟然瞎了一只眼,女方发现丈夫居然跛了一只脚。都想找媒婆算账,可回想媒婆的话——“三个人五个目”,不明说有只眼睛是瞎的么,“无长短脚话”不暗示有只脚瘸了么?媒婆利用模糊的语言,撮合美好姻缘。比如,媒婆要撮合大男和少女,特地把男方的年龄说得模糊一些:“这男的比你们女儿的年龄只多一半岁啊”。“一半岁”的“半”字,说重了是二分之一的年龄;说轻点就是一岁、半岁的意思。女方一时没听清楚,以为只差一岁或半岁,就同意了这门亲事。结婚后才知道,自己的年龄只有丈夫的一半!总之,媒婆经常惯用各种手法来达到撮合的目的。人们都说“媒人嘴胡累累”、“媒人嘴四界贵”。
有些媒人做媒的手法看起来着实令人讨厌,但媒人在谈婚论嫁中功不可没。真正的谈婚论嫁,没有媒人是断然不行的。过去,人际交往很少,信息不灵,一家不知一家事,难以找到嫁娶的对象,常年走村串户的媒人,正好帮助这些有嫁娶需要的人家交流信息。哪村有谁待嫁,哪家有人欲娶,都一清二楚。再说,即使已有意向,也不好意思唐突登门求亲,得有媒人作为中介;即使“女大不中留”,也不好到处“叫卖”,还得央托媒人。况且,谈婚论嫁免不了流言蜚语、讨价还价,倘若双方当面摊牌,肯定不欢而散。更需要媒人游说劝解、弥合分歧。媒人拣好话说,掌握分寸、注意得体,才能化险为夷、平息风波。可见,牛郎织女要相会,没有鹊桥是不行的。男方给媒人的请帖尊称“尊公判”,足见媒人的中介作用——既是男女双方互赠信物的见证者,又是嫁娶双方发生矛盾时的调解和仲裁。乡俗中“无乔不成亲”无乔,好事多磨,磨的就是媒人的脚皮和嘴皮。
最不可或缺的是,从相亲、择日、送礼、陪嫁的全过程,都必须有媒人的参与。时至今日,即使是自由恋爱,甚至新娘的肚子隆起来了,虽无媒人说合,但一到结婚时,也还得“抓”一个媒人来完成繁琐的礼仪。
从新娘上轿到送入洞房是媒人大显身手的时候,有诸多的套路,须忙一阵子。媒人的篮里装着缘钱铅皮片做的状如小钱币的东西,因为“铅”与“缘”方言谐音,故名“缘钱”。,新娘起身出嫁时,媒人就把缘钱装入新娘父母的怀里,念着:“缘给父母,祝你们共保老”。缘钱装入新娘哥嫂的怀里,念着:“缘留哥嫂,愿你们夫妻长相好。”……接着,媒人坐上轿前行,到男方家,一下轿就要撒一把缘钱,大声喊:“人未到,缘先到!”一进大门就边撒缘钱边说好话:“缘钱撒门口,夫妻吃到老”,“缘钱撒高高,生子中状元”,“缘钱撒落低,米粟无埭夏”,“缘钱撒入厅,今朝迎亲胜新正”,“缘钱撒入房,从此奇男淑女已大人”……遇见男方父母时,又把缘钱装入新郎父母的怀里,念着:“缘给公婆,吃穿免惊无。”遇见男方伯、叔父时,把缘钱装入新郎伯、叔父的怀里,念着:“缘给伯、叔父,年年大富裕。”遇见兄嫂等家人都要往怀里装缘钱,又是句句好话(近年来,此俗又有发展,缘钱里还掺些茶叶,茶叶又称茶心,喻“缘份”与“称心如意”的意思)。新娘入洞房后,新郎掀头巾时,媒人要在一旁念:“头巾由前掀到后,两人吃到老老老。”
当媒人是一本万利、低投入高产出、低风险高回报。只要备办一只小竹篮子,漆上黑漆、描上红花就成了“媒人篮”,拎着它,靠一双脚一张嘴就可以:说媒时,深受男女双方的热脸相迎、盛情款待;大喜之日,指手画脚吆吆喝喝好不风光,而且有吃有喝;喜事过后,更有大红包、猪脚、糖果、布料、新鞋和120粒圆枣的答谢;往后生男育女第一胎时,还有一芭篮油饭、鸡蛋的犒劳……酬报如此丰厚,难怪许多人乐此不疲,有的甚至以媒为业,当了一辈子的媒婆。于是,乡间人们把轻松简单而又收入丰盈的工作戏称“扦软篮仔”。